Maike
很久以前當我剛出生的時候,我被放在保良局兒童院照顧。三年半後,我被一個當時在香港居住的荷蘭籍家庭領養。半年之後,我們一同遷回荷蘭生活。
我在一個小村落中成長 – 我已記不清楚有任何特別的人物,印象中只見金髮白皮膚人士,而我卻是一個中國小女孩。不過我沒有經歷過被歧視… 雖然母親說這種情況間中有發生,但她絕對不會容忍。
我愛我的父母 – 他們給予了我愛和紀律,讓我成為今日的我。因此我要尋找親生母親的這個決定,並不是源自一種缺欠,而是一種好奇。我不希望到死的那天都不知道多一點關於我的生母、我來自哪裡,為什麼她要放棄照顧我,和讓她知道我一切都好 – 沒有難過生氣,沒有期望 – 我很快樂。
我如何找到我的生母 ‘李’
我的第一站是去保良局探訪取回我的出生記錄。當時我16歲,在父母的陪同下前往。那次的探訪,我們很感恩能夠參觀保良局,不過兒童院的職員除了當年我被領養時給予我父母的資料外,卻未能進一步透露有關生母或我出生時或我在保良局期間的其他資料。
十年後,在我的荷蘭籍華裔朋友Yuki陪同下,我再次去到兒童院,這次我得知自己出生時的名字及獲得一本當時我在兒童院居住的日記。對於保良局經過這麼多年亦能保存這些資料,我非常感謝,因它很幫助到我了解自己生命的最初數年是怎樣。
不幸地,保良局沒法幫助我去尋找生母,不過他們建議我們聯絡香港紅十字會。我記得自己填寫了一張表格,不過之後沒有任何消息。
多年之後,香港紅十字會啟發了我去建立一個網頁分享我想尋找我的生母的意願。透過紅十字會網頁,我付款刊登了一頁尋人啟事,內容包括了所有有關我認識我的生母的資料,由Yuki幫忙翻譯成中文。當時臉書(Facebook)亦已非常流行,我亦嘗試從當中尋找跟她姓氏一樣的人士,看看能否尋回生母。
當我搜尋的時候,我發現了其中一個臉書帳號讓我很感興趣 – 那是一個沒有相片、只有四個朋友的帳號。我送出了加入成為 ‘朋友’的請求,同時亦向那四名 ‘朋友’傳送了訊息,並附上紅十字會的連結,向他們詢問那名女士是否我所尋找的那位。完全沒有回音… 直至六個月之後!*
不過回覆的並不是我的生母,而是她現時在澳洲居住、在另一段婚姻中所生的幼女!
你看,我的訊息帶給了在世界另一端的他們無數的問題。沒有人知道我的出生…然而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隨機訊息卻在告訴他們有人在尋找他們的母親,還提供到她的全名、出生日期及兒童院的名字…會是真的嗎?
是我居住在澳洲的同母異父兄弟姊妹看到了這個訊息。你看,我的生母的子女替她設立了這個臉書帳號,但她卻從未使用過。
當我的兩名同母異父妹妹和另一名同母異父弟弟商量後,他們決定向在香港居住的她問個究竟,看看我所說的事是否屬實…而我的生母沒有否認。由那時開始,我和兄弟姊妹之間的對話就展開了。
可以理解,對他們來說最初得知有個在荷蘭的姊姊是何等的震驚。不過當這份驚訝消除後,我和弟妹開始透過電郵和網上通話 (Skype)去認識彼此多一點。我的母親寫了一封漂亮的信給我的生母,我也寫了一封講述自己生命的信,由我繼妹幫忙翻譯給她。在整個歷程中,我的繼妹對我非常仁慈和愛護。
接着,在2015的聖誕我們全部人在網上通話(Skype)中聚集一起:我的父母、我的生母、我的弟妹,我和我的伴侶… 我問我的生母一些問題,我的父母和她互相對話。這是一次美麗但令人激動的聚會。
我的生母不懂英語,我也不懂說廣東話,所以全部溝通都由我的弟妹協助翻譯。他們做了一項完美的工作。當中充滿着愛,他們保留了空間讓很多療癒從中發生。
隔了一段時間事情歸回正常,只是我和弟妹們會間中聯絡對方。我一直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去到香港和生母見面,問題只是在何時發生。
突然間,在2018年12月初的某一天,我的伴侶告訴我有一些價錢吸引的機票飛往香港。我搜集了一些資料後發現有一個價錢很化算 – 但我要在一星期內離開!
於是,當我在按下鍵盤決定購買機票之前,我立刻聯絡我的妹妹去問生母是否願意和我會面而她說 ‘好’。我又問Yuki在那一個星期能否住在她那兒暫住而她說 ‘好’。Yuki還說她可以在我和生母的第一次會面時協助我們翻譯!
我向我的生母還有另外一個請求,就是她能否為我煮一餐飯菜。理由是:母親永遠都會為子女煮食,讓他們有食物可吃,而在用餐時更可容易打開話題。生母也說 ‘好’!
24小時之內所有事情都已安排好… 而一個星期後我便飛去了香港!
面對面相見
12月10日的那天,Yuki和我跟我的生母第一次見面。我們買了一個色彩繽紛的蛋糕到達她住的單位。我當時非常緊張。
我的生母一個月前才剛剛搬到了她的新單位,而她當時沒有一張桌子、椅子和煮食的鍋!所以非常特別的是,她特意在我探訪之前的一個星期購買了這些東西,讓她可以煮飯給我吃,和我坐在一起吃飯。因她平日甚少煮食,一般都是在外吃飯,這份舉動讓我感到特別體貼。
她煮了她最愛的幾款餸菜,而我們當中分享彼此的故事。她告訴我當我尋找她時,她其實感到不開心以及當中的原因。很多事情都在這次對話當中揭開。我和她分享自己在荷蘭家庭中成長一直都很開心,因此她不需要有任何的內疚或羞愧。
我對這次的見面並沒抱有任何的期望。我保持開放的心,她也是如此。
Yuki在過程中做了很出色的翻譯,她甚至能用相機和影片補捉到當中的時刻。很奇妙的是,Yuki很喜歡看一個荷蘭電視節目 ‘Spoorloos’,節目是有關尋找失散了的家庭成員或一些很久不見的人物。她很懂得如何引導整個過程,給予我完美的指引。她亦懂得用富有同理和肯定的態度和生母傾談。我很幸運在各方面都有她陪伴在我身邊。
那次初步見面之後,我的朋友Yuki鼓勵我和生母多些見面,她甚至將她的私人手提電話和電話咭都給了我,讓我可以運用Google的翻譯功能,實在難以置信。
跟着的那些天我認識多了生母的日常生活:我們相約在深水埗地鐵站,她帶我參觀了一些地方,我們在她最愛的地方午膳,我看到了她工作的地點,而最精彩的終結是她帶我到了一間卡拉OK店而她為我唱歌!我的生母有着一把美麗的聲音而她是一位很好的歌唱者。當我們在城市中步行時碰巧撞見了她的一些和她一起唱歌的朋友…生母向他們介紹我是一位 ‘重要的朋友’。那種感覺非常特別。
當我和生母見面後,我聯絡了我的荷蘭父母,向他們表達因着他們是我的父母和他們在我整個人生中給予我的愛,我是何等的快樂。
今天
由於語言的障礙,生母和我只能間中聯絡 – 我們有時會傳送Whatsapp訊息,連同一些表情圖案和圖像,僅此而已。
整個經歷都很美麗。療癒。我事前並沒有任何的期望 – 而一切都完美。能夠知多一點關於生母的生命是很有趣,發現了我的鼻子原來像她,而我們都是好玩和隨和的人。
我很感恩很聯絡上我的妹妹們 – 她們都是了不起的女士。充滿愛心、誠實和聰明。而我也享受在社交媒體中看見我弟妹們的冒險旅程。
作為總結,如果你是正在考慮或渴望尋找你的生母,我的建議是要有耐心、尋找不同資源以及不要抱有太多期望。能夠找到一位會說流利廣東話及了解當地文化的朋友也會很有幫助。
我們每人都有自己各自的旅程。我可以肯定的是,若她保留照顧我,這對我或生母都不會是幸福的。她做了對的事,而我亦很感恩。我們永遠沒法知道為什麼有人要放棄自己的孩子。但我相信所有事情都會有個原因。遺傳的基因並不能定義家庭。這在我的整個生命中,我的父母和領養兄弟都一直證明了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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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在臉書上傳送一個訊息給一些不是你 ‘朋友’的人,那個訊息會自動轉到訊息中一條灰暗的連結 ‘訊息請求’。因此過了很長時間他們才能回覆 – 因為他們最初根本看不到。